第91屆大會 (2022)

白廳是英國倫敦市內的一條大道，此區曾是英國皇室主要居所之地， 歷經超越個半世紀，時稱白廳宮，是當時歐洲最大宮殿，擁有超過 1,500間房間。莎士比亞名劇《暴風雨》亦於1611年在此上演。不幸地，白廳宮於1698年一場大火中幾悉數焚毀，但由伊尼戈．瓊斯設計的國 宴廳及由彼德．魯本斯繪製的廳頂畫像，卻倖存下來，亦是白廳宮保存下來較完整之遺跡，成為歷史的印記。1649年，英王查理一世被判處叛國罪，同年於國宴廳一樓窗台，踏上廳門前懸空吊架的斷頭台，在倫敦群眾圍觀下，俯首就法。是時駐足觀看的人，包括年僅十五歲的塞繆爾．佩皮斯（期後出任為英國海軍大臣，但他卻以日記形式記載1660 至1669年英國史蹟及軼聞而馳名於世）。白廳以宮殿為名，地段雖幾經風雨，稱號仍歷久不衰。

時移世易，英國皇室寢宮終究他遷，白廳大道現已成為英國政府核心建築物所在地。而且，此曾為斷頭台的詭異之地，卻因英國政治諷刺喜劇《遵命．大臣》，得以重拾光環。劇中漢弗萊．普比爵士為虛擬的英國行政部常任秘書長，常藉職位賦予之權柄，玩弄首相及眾政府官員於股掌之上。但他的行徑並非事出無因。在英國的文官制度下，常任秘書長之下有無數公務員，官階各異；而在他之上，亦有一些內閣大臣。不同職銜的官員各司其職，包括門房守衛、信差、以至內閣資深顧問等。上世紀六、七十年代，大多數英國公務員是男性白種人，在終身聘用制下，像上一輩的公務員營營役役為政府服務，行事謹慎，退休後悉數領取長俸安渡晚年。英國公務員為單一群組，每每依循前輩所行而顯得乏味。然而，此特性卻為調查獨特群組行為提供了絕佳的研究樣本；而《白廳研究報告》亦選擇了這群組作為對象。結果這個單一群組的研究，成為史上最具影響力的人口健康調查報告之一。

該研究調查英國17,530位年齡介乎40至64歲的男性公務員，追蹤他們過往十年的生活習慣及相關健康狀況（包括死亡數據）。研究結論震撼全球。

在科研我們可以期待甚麼呢？1958年美國軍部心理學家約瑟夫．布雷迪於馬里蘭州貝塞斯達市「沃爾 特．里德陸軍研究所」進行「恆河猴實驗」，現咸稱為「主導性猴子」的實驗。實驗過程中研究員對每組別的兩隻猴子進行電擊，而其中主導猴子可選擇按下現場設有的停電桿，躲避電擊；若情況如是，則跟隨的另一隻猴子亦會因此而避過電擊。但結果卻是：主導猴子因在「預測危險、等待信號、迅速按下停電桿」的壓力循環下，得了胃潰瘍，甚或導致死亡；而相隨的猴子卻看似無恙。（在此，你可引伸推論，軍隊將領如何面對那艱辛異常的決定：即何時派遣「有幸」服役的軍士上戰場，及派遣那個兵團應戰等）。「恆河猴實驗」報告公佈後，數處結論廣受批評，但仍不失為一份切合時宜的研究報告，其中結論特別道出，決策的過程往住令人飽受煎熬。

然而，《白廳研究報告》的結論與上述「恆河猴實驗」的結論截然不同。《白廳研究報告》發現英國初級公務員身體在多方面皆較多病痛。他們不像位高權重的大臣們，是整個公務員體制內的齒輪，不斷轉動磨損。研究亦揭開更陰暗的一面，他們的預期壽命較體制內其他群組為短，高級的公務員的預期壽命通常較長，而中級公務員卻介乎兩者之間。研究發現，預期壽命與公務員的職級有絕對的相連關係，可說是怵目驚心。負責這調查項目的首席研究員是Michael Marmot博士（期後晉升為教授，並獲頒爵士勳銜）。他出生於英國，成長於澳洲，在悉尼大學及美國加州柏克萊分校治學後，返回倫敦定居。嗣後四十多年一直在社會經濟學範疇內研究影響人口健康的因素，更為重中之重，是涉及「健康不公平」現象的研究。

單一樣本的調查研究是雙刃劍。研究結論看似清晰無瑕，不具爭議，而調查過程中探索到相關的數據，亦可協助排除無關痛癢的事由。但要明白，單一樣本研究獲取的結論，未必放諸四海而皆準。如同在實驗室管控下進行同類飼養老鼠樣本得出的研究結論，與在一個管控較少的實驗得出的結論，可以大相逕庭。為此，Marmot研究團隊着手把研究範圍伸展至社區其他人口組別，嘗試審視現稱「白廳效應」在英國以至其他地區，有沒有同樣效應，和研究「白廳效應」的成因。團隊隨即開展第三項工作：政府應如何應對「白廳效應」，又普羅大眾最終可否如政府高官等，安享康健長壽之樂？

隨後世界各地類似研究皆得出雷同的結論。在西歐， 民眾健康狀況及預期壽命與社會地位有密切關係。 在孟加拉、智利及俄羅斯，教育水平某程度上影響預期壽命。貧苦無助人士普遍每多病痛，在香港亦然。再者，個別國家不同區域的健康狀況可以迥然不同。我兒子讀書時，居於距離倫敦2.7哩之遙的蘇默斯鎮，而英倫銀行行長馬克．卡尼則居於倫敦漢普斯特德區，這兩區的男性預期壽命相差達11年之多（慶幸我兒現已遷離蘇默斯鎮）。在美國，若從華盛頓首都乘地鐵至馬里蘭州蒙哥馬利縣（我曾在此地居住），男性預期壽命震撼性地上升20年之多（不幸地我亦已遷離蒙哥馬利縣）。

其後，Marmot研究團隊跟進《白廳研究報告》，將研究範圍擴展至女性，並發表《白廳研究報告 —後續篇》。兩份報告皆關注社會低下層人士的不同的健康指數，包括心血管病徵象、吸煙情況、肥胖程度、新陳代謝功能（預測糖尿病的指標）及精神狀態等。結論是：靈長類動物，包括人類，皆有階級觀念。越低下層的人士，生活壓力往往越高，因此常導致心肌疾病及影響腦成體神經幹細胞的新生。再者，我們嘗試調控生活節奏以處理壓力時，或可達至舒緩之效，但亦有可能使之惡化。故此，自我調控生活節奏以減壓可能只是空中樓閣的理論。簡而言之，若有人預告在現實生活中有類似實驗室的停電桿，結果無論我們有沒有使用該停電桿，生活壓力為我們帶來的苦痛，相對地變得容易接受。

心境勝於一切，心理狀況亦影響個人行為。實驗室的測試結果某程度上會影響我們的思想行為、荷爾蒙分泌、腦神經化學物質的活躍程度、甚或腦葉的功能。為此，我們有理由相信，若政府在社區推行改善心理及生理的公共衛生政策，普羅大眾便會感覺到「健康公平」的成效。歸納而言之，科學足以改善生活，但須由政府做起。這便是Marmot教授在英國畢生致力推行的研究，其成果亦惠澤全球。

英國皇家公共衛生學會就英國委任Marmot團隊於2010年出版的研究報告，列為二十一世紀二十本最具權威的公共衛生研究報告中的第三位（評估時競爭激烈，結果有關「於封閉式的公共場所內禁煙的報 告」位列榜首）。十年後，英國政府再度委託Marmot團隊進行跟進研究，調查2020年社區人口健康的現狀。時至今天，這研究題目仍然備受關注，尤其是新冠疫情加劇了社會「健康不公平」的現狀。英國以外，Marmot教授於2005至2008年間獲世界衛生組織委任為「社會環境與人口健康委員會」主席，而泛美衛生組織亦於2016年委任他為「美洲國家社區健康不公平調查委員會」主席。Marmot教授畢生推動以公共衛生政策，促進社會健康公平，且屢見於他在眾多調查委員會的工作，亦體現於他成立位於倫敦的「健康公平研究所」，及該所與香港中文大學合作的科研成果。他的專題論文及著作，對改善公共衛生有莫大裨益。Marmot教授方方面面的貢獻，皆可使不同社會階層的民眾，過着更好的康健生活。

Marmot教授學術成就傑出，獲獎無數。蒙Marmot教授首肯，領受大學榮譽學位，大學深感榮幸。司法公義是不分權貴貧賤。Marmot教授在公共衛生領域的 工作，亦無視階級與貧富之分，專注社會公義，推行全民健康公平，其遠見為凡人所不及。教授立德立人，嘉言懿行，為世人稱道。本人謹恭請主席閣下頒 授榮譽理學博士銜予Michael Marmot爵士。